徐相年并不是没有见过人画画,很多年前,在柏林。她的母亲很喜欢在下午茶时间后让管家拿着画板、让她坐在花前,亲手为她画油画。她至今还记得当时花园内盛放的无尽夏的香气与形状,甚至于画板上被涂抹的颜料气息她都能回忆起三分。

    只是很可惜,这样的时光与无尽夏这一名字并不相符。它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便消失于灿烂的夏季,无踪无息,仿若只是盛夏一瞬即逝的蝉鸣。

    但林西寻的绘画方式与她那段记忆相差甚远。

    她使用的器具是鼠标。

    “我准备明年买块板子。”林西寻按着鼠标,睫毛也被映了一层光。忙于自己小世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徐相年的疑惑,只感叹于自己的才华,“……我真是个天才。”

    徐相年在她身边,看着经过涂抹后逐渐变得与正常人相近的肤色,一顿,问:“学过吗?”

    “我妈前几年给我报了个美术班,”林西寻说,“没多久我爷爷奶奶都死了,我前年死的叔叔当时找了个大师点穴,给他俩点了个好穴,花了家里一半积蓄,没钱了,我就没继续上了。”

    “非要那块地不可吗。”她说。

    “倒也不是,”林西寻说,“就是我那叔叔非得说不买这块墓就是我爸妈不孝。他提议的,赖得也是我爸,我姑姑就没吭声了。本来说好两家一起出钱,付完定金付尾款准备找他一起的时候,被通知他被抓了,理由是抢劫。”

    徐相年便没说话了。

    “哎,”林西寻说,“说真的,我家别的没有,就是三姑六婆多,你都不用去看电视剧,我家比那些花里胡哨多了。”

    徐相年能理清数字与数字的关系,却无法从短短几个词汇中理解亲情,同理,也不会主动去查阅相关资料弄清这些关系。

    她只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这些在外人看来奇怪且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依照林西寻的天赋,是不是早就不会呆在一中?

    并不是说一中不好,只是相比起一中,银城周遭还有很多更好的学校。

    她为林西寻感到可惜,同时,也有些小庆幸。庆幸她并没有在很久之前被挖掘出天赋、去往别的学校专门学习,这才能让她在很久之后捡了漏,与她相识,最后坐在这庆幸一切没有发生。

    林西寻上色的仔细,加上鼠绘慢了很多,两人在网吧呆到接近十点才准备离开。

    网吧终于迎来热闹期,一片吵闹间,主动走在前边的那个反倒变成了徐相年。

    她并没有刻意去牵林西寻的手,只是抓着她的手腕。但她似乎有些不舒服,以至于手指主动缠了上来,指尖勾着指尖,最终十指相扣。

    街边的路灯时亮时不亮,徐相年声音有些沉:“以后别自己一个人来。”

    “哎,”林西寻想说大家年纪也没差多少,两个人一块真要遇上什么事好一点留一个通风报信、坏一点则就俩人都嗝屁死翘翘,但这样太伤人心,也太欠,她就没吭声,只琢磨半天,哄了她句,“现在不有你了吗。以后你陪我一起。”

    徐相年:“如果我忙呢?”

    林西寻:“那我就死皮赖脸缠着你,缠到你不忙。”

    徐相年没说话,但林西寻却能感觉到她很满意、很开心。事实上,徐相年很好相处、非常好相处,几乎是她十几年人生遇见过最好相处的人、没有之一。

    和她做朋友,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因为她分得清楚刻意与否。你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让你的生活有她的方寸之地,仅需如此,你便可以在她的世界里收获极大一部分独属于你的领地。

    翌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