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道:“苏源那孩子本就有些不成器,成勋之所以会去街上斗蛐蛐,可不就是他带引的。”他交代田氏,“文苑,等会儿吃完饭,你去老三家里看看苏源,叮嘱他以后说话做事妥帖些。还有,让他好好吃饭,男子汉大丈夫,别整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

    田姨娘收敛思索之色,垂首温顺道:“好的夫君,妾身等下便去。”

    下人重新端来热乎的饭菜,桌上弥漫糯米粥的香气,各人伸手取过碗筷,饭厅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银汤匙碰击瓷碗的清脆声响。

    田姨娘今儿个纯属是被自家人坑了。

    那天苏源从太平街归家,迎头正碰上他母亲外出。他母亲瞧出他脸上有巴掌印,忙问怎么回事。下人嘴快,告状说是大爷府上的大姑娘打的,苏源的母亲又惊又怒,又接着追问苏蕴娇打他的原因。

    苏源出言无状在先,心里发虚,没敢对家里人说实话,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苏蕴娇头上,道苏蕴娇嚣张跋扈,随意欺辱他。他怕母亲会去找苏蕴娇算账,还特意装作大度,让母亲别计较此事,容苏蕴娇一回。

    苏源的母亲正对国公府满肚子抱怨,加之自家妹妹在国公府是妾室,处处得受正室压一头,难得抓到正室所出孩子的错处,她岂能轻易放过。她信任苏源,以为苏源说是实话,趁着妹妹到府上走亲戚的时候说了此事,二人商议妥当,准备拿此事做文章,一来灭灭正室的威风,二来看能不能趁机为源儿谋个差事做。

    今日看来,她们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正室的威风没灭掉,还坏了源儿在国公爷心里的印象。

    用罢早饭,开国公苏徵先行离开,去外头找同僚商讨事情去了,苏夫人也搁碗离席,回房间更换衣服。

    饭桌上还剩苏蕴娇及苏锦华母女。

    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米粥,苏蕴娇放下碗筷,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拭嘴角。眼角余光从田姨娘身上漫不经心掠过,苏蕴娇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开腔道:“我方才往此处来时,隐隐约约听到二姨娘说甚‘教女无方’之类的话,不知是不是听岔了。”柔软飘逸的裙摆堪堪垂地,沾染些许地面尘埃,苏蕴娇拎起裙摆,挑唇深深笑道:“其实啊,教女无方不可怕,女儿迟早是要嫁出门的,祸害的是旁家;怕只怕教子无方,那祸害的可是自家。”

    田姨娘咬了咬牙,喝汤的手僵在那里,半晌没动弹。

    苏蕴娇这话可谓阴阳怪气十足,她虽没明说,可田姨娘听得出,她是在暗示成勋没出息。捏紧手里的汤匙,田姨娘抬头回望苏蕴娇,面色如常道:“大姑娘这话可不假。”

    苏蕴娇微笑着看她,面上笑容和缓,眼底却是冰冷的。

    冬日早上的风总是更清冷些,从饭厅里出来,苏蕴娇当即冻得打了个冷颤。正要回房间添件衣裳,苏锦华小跑着追上她,先掩唇轻咳两声,才道:“长姐那日让安然送来的姜茶,锦华喝尽了,一点都没剩下。”

    苏蕴娇停下脚步,语气不咸不淡道:“那便好,我怕你在风口地里站久了会冻着,才让安然给你送壶姜茶暖身子。”

    “长姐可会责怪锦华那日没与你一同去太平街?”苏锦华微微仰起头,眼底水光弥漫,“其实锦华不是故意躲懒,也不是刻意跟着你的。那天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阿娘给我缝的四喜香包不见了。偏巧那日早上我刚去了太平街,想着四喜香包可能掉在了街上,我这才折返回去寻找。”

    藕色压花小袄衬得人肤白若雪,柳叶眼里沁满莹润泪珠,谁见了不得说一句“我见犹怜”呢?

    苏蕴娇厌倦看苏锦华伪装柔弱可怜的样子,这个妹妹的心机有多么深重,手段有多么残忍,她上辈子领教过。

    然,现在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她不得不强忍内心不适,继续看她这幅故作娇弱的模样。

    “妹妹怎会这样想?”苏蕴娇无辜眨眼,“你我是亲姐妹,血浓于水,我怎会疑心你故意跟着我呢?”

    苏锦华抬袖揩泪,“长姐不生气便好。”

    苏蕴娇笑得人畜无害,“我真没生气。”

    正午,太阳爬到天幕中间,弥漫天地的冰冷寒意总算被驱散一些。苏蕴娇拿出柜子里最厚的一件棉斗篷,在温暖的地笼旁深呼吸多次后,终于下定决心,挑开帘子走出房门。

    她还是得去烦池煊,没准烦着烦着,池煊便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