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白听得有些好笑,但也有些感动,“你放心,对我而言,只要是治世之学,我都愿一听。”

    马车缓缓往西,驶出稷门,不一会儿,帘外车奴大声喊道:“公子,到了。”

    入目一座山丘,其上房舍连绵、高墙采院、气势磅礴。

    两人一同下去,相伴而行,阳光明媚、芳草茵茵,不几步便行至大门前,门前有一石碑刻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稷下学堂”,守门人对谢涵显然熟识,一个躬身行礼,“拜见公子。”

    两人正要跨步入内,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苏韫白,你站住!”

    谢涵、苏韫白皆是脚步一顿,转回身便见一小少年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距二人丈许远时又猛地停住,“苏韫白,你还记不记得我?”

    这少年年约十岁,穿着的都是打了补丁的衣服,面色微黄身形瘦弱,汗水和怒火把他的眼窝衬得又凹陷几分,显得更加瘦骨嶙峋了,看着倒也可怜。

    苏韫白带上一二分安抚地温声问道:“小兄弟,你认得我?”

    “认得,怎么不认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小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

    苏韫白奇怪,却还是平心静气地问,“不知我与小兄弟有怎样的因缘际会?”

    他这副温和的样子,落在周围人眼里皆赞一声好,只除了……一个平素吃够了这种神色的亏早就恨透了这种表情的人。

    谢涵眼光一掠,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从中走出一个白色锦衣的少年郎。

    他适时出声,“好了,时候不早了。”一副想要转身入门的样子。

    那少年一急,大喊道:“苏韫白为富不仁,半年前卖馊米害死我母亲!在梁国待不下去就赶来齐国,这位公子你千万别信他。”

    谢涵眉头一皱,“果有此事?”

    苏韫白一愣,掏出些银子弯腰塞进少年手里,“原来是你,这是我的疏忽。”转而对谢涵摇了摇头,“说来话长。”

    谢涵自信他人品,见周围人指指点点,对守门人施了个眼色,两个守门人上前一人拉着少年一只手往外走,“今日辩论就要开始了,这位小兄弟请改日再来谈私事。”

    那少年倒也硬气,一把扔了苏韫白塞来的银子,朝谢涵大吼道:“原来你和他也是一路货色,仗势欺人!”

    眼见着那少年就要被站岗的武士提溜下山,忽有一道年轻矜骄的声音传来,“慢着――”

    来人挥退那两个守门人,带着少年大步过来,对谢涵皱眉道:“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三哥未免太徇私包庇。”

    “哦?”谢涵挑了挑眉,一笑,“我哪里徇私?韫白与这位小兄弟都是梁国人,事情也发生在梁国,自有梁国国法约束,我岂可越俎代庖,四弟是想引起两国争端么?刚刚我请人送下这位小兄弟,也是因为先生们辩论将开,禁止喧哗,想改日再谈罢了。”

    谢漪顿时语塞。因今日有学者辩论,有许多达官贵人甚或他国学者慕名而来,被这么一堵,他一直扬着的脸微微憋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少年跳了出来,“梁国官员受贿,视我母亲性命如等闲,我才来这天下闻名的稷下寻找公道,哪知公子你空有高贵身份半无爱人之心。而且,你刚刚让人送我下去说的好听,但你真这么想,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安静,怕是从没想过要理会我罢。尤其是,这位公子你对这样一个凶残之辈如此爱护,也不怕沾上凶恶之气么,还是本来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漪侧目,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连弩发射一样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蹦的嘴巴,简直想喝一声彩,尤其是在看到谢涵面色有一瞬僵硬的时候,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舒畅。

    扬眉吐气不外如此,他可从没在对方那温温和和的语气下说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