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的记忆力好得出奇，这不完全是一件好事，但至少就现在而言，如果仔细回忆的话，从记忆的浮光掠影之中，确实也能找到一丝香艳而隐秘的痕迹。比如白珞从来不和他一起上厕所，去泳池时也必须穿那种分体式的泳衣。他发育得很晚，找到合适的上衣并不容易，有一回穿的是一件蓝白的短衫，衣摆有柔软的荷叶边，领子仿的是海军领，褚云经常会用手指把他的衣角往下扯一扯，避免滑到上面去。
附带的触感是柔滑的，凉软的，少年的皮肤富有弹性，几乎要把覆上的指腹吸进去。
他条件反射般缩回手，而白珞好像却毫不在意。青春期的男孩子嘴欠又手欠得半死，但几乎都在白珞坦坦荡荡的态度下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身体的种种异状，他游得很快，姿态轻灵，在水花间嬉戏的样子像一只自如的人鱼，肆意地欢笑打闹，朝不服气的同伴泼水。
这件衣服几乎只能裹住胸脯和往下的一小截腰肢，过短又过窄，在胸的地方裹得很紧，弧度隐晦，甚至能看到腹部玉似的柔曼的线条。只是因为白珞还是很青涩的年纪，这种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的奇妙矛盾感盖过了违和。褚云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看，但又不知道自己不应该看什么。
这完全是一件女式的上衣。
白珞在扎头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扎一团揪。他咬着皮筋，微微有些长的发丝散在肩头上，像凉丝丝的墨，他背对着褚云，拧过腰，转头又轻又快地说：谢啦。眼睛像明亮的泉水。
少年时代最可爱的一点在于它的如梦似幻。这是一个过分纯粹的梦。
……他之后做了好几个梦，依然是明亮而冰凉的，月光如水流淌，似雾又似纱，倾泻在他身上。
褚云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照片有可能是合成的，至少目前白珞身上完全没有被性侵过的迹象。他逼着自己看下去，所以如果是以白珞的照片进行羞辱勒索——
第三张照片是某张报纸的一角，出现的只有一句黑白标题“褚氏大厦爆炸导致伤亡”，便截然而止。
……一个电气燃气线路都没铺设的烂尾商务楼真的存在发生爆炸的条件吗？
报道时间是六月二十三号。
褚云下意识去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23/6/20，这让这封邮件看起来像是一个恶俗至极的愚人节笑话，但是。他点开详情，发件人是“不要妄想改变事实”，时间是：
2023年6月23日23:59
“图片”，“属性”，“详细信息”，“拍摄日期”，逐次点开……2023/6/23。这张图应该被其他软件后期处理过，没有记录GPS的详细地址。但居然连创建日期都改了，不知道该说是做戏做全套，还是……
这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
邮件的来源可以交给别人去查，但是……在这之前，有件事他必须自己亲自去确认了。
褚云的手指无序地敲击着桌面，这一般是他心烦意乱的象征，随即立刻收拾东西起身向外走。他先给白珞打了一个电话，但没有人接，他不依不饶地又打了好几个。暑气燥热，伴着电话嘟嘟的盲音愈发烦人，他脾气上来，恨不得把手机摔到一旁的人工湖里去，看着手机里好几个重复又挂断的通话咬牙切齿。
他确实存在一定的人格缺陷，但并不严重，至少完全可以由理智压制。但夹杂着未知性的恶意极大地激发了他这种隐藏的缺陷，让他回到了那种近乎于未经矫正的，“不合格品”的状态。
白珞……白珞……
他深吸了几口气，白珞前几天游泳时把他送的手表弄坏了。“好啦……别生气。”白珞会抱着他的手臂摇，胸脯紧紧地贴着他的上臂，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喜欢它……修好了就继续戴。”
而褚云反而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你要把它给别的人修？”
白珞迷茫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于是褚云又怒气冲冲地补了一句，“你要把我送给你的东西交给别人？？”
总之这件事也像之前发生的很多事一样被解决了，正如白珞不明白褚云在气些什么，但这也不妨碍他继续当褚云的好朋友，他在学业和人际上的聪明脑子不对褚云奏效。他曾经以为褚云的坏脾气只是初中生的青春期标配，直到这种阴沉易怒和性格恶劣持续到了现在。褚云曾经很喜欢看白珞因为害怕或者气恼而大哭，而现在这种情绪的汲取换了个更贴近于寻常友情的角度。
他会像一般的校内好友一样给他带饮料，在图书馆和公开课上替他占座。“你和褚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别人总是这么感叹，“褚同学真的是很有风度的人”，而白珞也会笑眯眯地点点头，表示并不太认可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