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坐待天明,直至酒尽杯空,那遮天蔽日的西梁黑军才悄然降临。
行军队列中央,矗立一座点将台,台上双旗飘扬,中间一把太师椅,墨旋怀抱古琴端坐,低吟邙山小调,黑袍如墨,龙腾翻涌。
一旁躺卧着一只黑犬,口含残骨,涎水四溢。它时不时抬头看向墨旋,墨旋轻抚其身,黑犬匍匐在地,颤抖着吐出骨头。
“副将。”
台侧一员将领策马而出,恭敬问道:“道长有何指示?”
“备好文房四宝,我要赋诗一首。”
副将领命,不久笔墨伺候。墨旋望着近在咫尺的雄伟城池,豪情万丈,饱蘸浓墨,笔走龙飞,片刻间一首诗作已完成。掷笔之际,黑犬伸舌舔净笔尖,随即伏在砚台上沉沉睡去。
“收好,待战事结束,呈给佘老太君过目。”
副将恭敬接令,双手接过竹简,上面字迹狂放,却又自成一体,奇异瑰丽中透出深邃,短短四句诗,墨旋却汗如雨下,但嘴角微扬,显然甚为满意。
竹简上写道:
往者超脱尘世,后者羽化成仙,世间遗忘婆娑海的幽深。
王侯如犬马,香火鼎盛,却避不过沉沦,灵山寒冷如霜。
大军围困金墉城,佘穆庄从人群中走出,立于阵前,遥望那位绣花将军斜倚在地上,钩镰枪挥舞三圈,穿透金石,插入土中,枪身颤动,铁甲映照寒光。
“这酒真的如此美妙?”佘穆庄一如既往地开场。
“余韵悠长,难得一品!”宁远轻声咂舌。
闻言,佘穆庄感叹道:“老夫曾见将军,将军也曾如此赞叹。”宁远:“说这些做什么,物依旧,人未变,不必重提旧事。”
“老夫败你三次后,三探金墉城,已对将军仁至义尽。如今城池危在旦夕,将军还要固执己见吗?”佘穆庄眉毛微挑,宁远:“你施予的并非我颜面,而是我那位仙友的尊严。”
“这真是遗憾,我军中也有一位通天文晓地理的高人,不知你的仙友是否愿意一见?”佘穆庄的话语中带着戏谑。宁远闻言,双目圆瞪:“你明知仙人已逝,还在此冷言冷语,要战便战,何必惺惺作态?”
佘穆庄目光微缩:“将军可要思量清楚,是否执意沉迷,须知老夫一声令下,此城即成死地!”宁远直视无畏:“难道太尉以为,此城尚存生机?”
“确然,挣扎求存亦算生存,疆域拓展同样是生,此城尚未断息,将军倒是评判生死般决绝!”佘穆庄轻捋胡须,新长的胡茬已显些许浓密。
宁远冷笑,慢慢起身,展示出坚实的胸肌,他立于城门之畔,紧握赤缨长矛,面对千军万马,虽身形单薄如蝉翼,却威严如秋山无欲。
“当年正是在这座城下,我魁门三万勇士丧生于你手,今日我独自在此,一矛一人,誓守此城安宁,你曾饶我一命,那是我贪生怕死,今日偿还,但能否取走,得看你是否有那本事!”
闻此,佘穆庄嘴角勾起冷嘲,抬手向中军示意,墨旋在将台上挥动令旗,西梁士兵仰天长吼,声音震耳欲聋,持续不断,宁远首当其冲,几乎站立不稳,仿佛遍体鳞伤,气势减弱,但目光更显坚毅。
“北戎鸿灵十三载,我大北戎魁门军总督左将军宁远,奉紫宸国公之命镇守边陲,同行三万勇士尽陨,眠愧对故土,无颜承受皇恩浩荡,唯有以残躯血肉坚守金镛,以三千热血化作正义之莲,斩断侵犯边疆者喉咙,护佑大戎江山永固,万世繁荣!”
宁远慷慨激昂,豪情吟诵,痛饮最后一杯残酒,逆风中,西梁军队的嚣张气焰犹存,但这粗犷之辈,此刻竟分得半壁江山,未让大北戎国失色分毫!